学校的大门一如既往的古旧，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夜辉觉得有一种记录下时间流逝所特有的韵味。
只是，刚一下车，夜辉就感觉到了来自各处的目光，三五成群的学生似乎一边看着自己一边窃窃私语。
左边有，右边有，前方有，后方也有。这些视线都带有一丝冷漠的好奇。
夜辉没有理会这些，穿过梧桐树下的走道，径直向教学楼走去。她发现，在教学楼入口前的布告黑板前，一反常态地聚集了一群学生。他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夜辉有些好奇，但是又不方便挤进人群，在她犹豫着是否离开的时候，站在最后面的一个男生回过头，发现了夜辉。在愣了一秒之后，他露出一个有些恶意的微笑，然后拍了拍他身边的男生。
这个男生懒洋洋地回头，睹了一眼夜辉之后，他也拍了拍身旁的学生。如同链式反应一样，一个接一个，回头，然后传递给下一个。这么一大群的学生如同被摩西分割的红海一样，自觉地让出了一块空地。
然后夜辉看到了黑板上的内容。那是一张海报大小的公告，标题则是"凤家大小姐购买器官以求生存"。
仿佛后脑遭受了重击一样，夜辉思考瞬间变成了空白。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张打印出来的布告。
纸张上的每个字夜辉都还认识，可是这些字组合而成的句子她已经无法理解了。
海报的最上方，是一张照片，装满了废纸的垃圾桶里，一个贴着英文标签的白色广口瓶十分醒目。夜辉认出了那是自己昨天扔掉的免疫抑制剂的瓶子。图片下方有着一行小字“应对移植后排斥反应的免疫抑制剂。”
照片的旁边是引用的新华社的一篇报道标题是“国内移植用器官严重不足”。在这些的下方则是一些来历不明的新闻，主题都是拐卖人口，贩卖内脏一类的。
虽然没有清楚的写明，但是将这些联系在一起考虑，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结论：正规途径的捐赠器官不足，凤家不择手段给夜辉带来了沾血的内脏。
显然这只是恶意的诽谤，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流言蜚语是不需要证据的，需要的只是可能性和话题性。只要看起来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无论是多么经不起推敲的谎言都没关系，只要能满足茶余饭后的闲聊，无论是多么荒谬无稽都没关系。更何况这次的话题还有富家千金和黑市器官这样夺人眼球性的要素。
夜辉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好奇的，嘲笑的，恶意的，幸灾乐祸的，他们看着夜辉，像是在期待她会有什么反应似的。见夜辉只是站着，人群有些骚动，有在交头接耳的，有发出冷笑的，有拿出手机拍照的。
夜辉觉得自己的视野在旋转，黑板，人群，公告，教学楼以不同的速度扭曲、转动起来。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什么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夜辉回过头，是脑袋还在反射阳光的教导主任，但是他的名字，夜辉已经想不起来了。
“马上就要上课了，还不去教室。”他大声地冲着人群嚷道。然后他注意到了站在原地的夜辉，“凤同学，快要上课，你也早点去教室吧。”他一边笑一边说道。
夜辉什么反应也没有，沉默着拿出了手机。
教务主任转向一旁的学生，想要问出事情的始末，这才发现了黑板上粘贴的海报。花了5秒钟去理解现状后，他快步走上前，慌忙撕掉了这张充满了恶意的布告。
“这到底是谁干的？”教务主任生气地询问周围的学生。
“不知道。”“谁知道呢。”得到的都是些事不关己的回答。
“这件事学校会好好调查清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海报对折了几下，装进了口袋，“谁要是知道情况最好现在说出来，还可以考虑宽大处理。”接着他又回到了夜辉的旁边，“放心吧，凤同学，学校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所以这件事先不要通知令尊。”他弯下腰，使自己的脸和夜辉同一个高度，但是任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夜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机的屏幕，她刚刚以自己的名字为关键字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第一个搜索结果是一个名为“凤夜辉大小姐的观察日记”的个人微博，夜辉点了进去。虽然创建才几天，但是这个微博的粉丝已经突破3万了，其中的几条发言甚至被转发了3千多次。比如说这条，“大小姐向我们展示了她那LV限量包，对于想要摸一下的我，‘这比你的贱命还要值钱’她这么说了。”文字的下方附了一张夜辉领着包的图片，这个角度无论怎么看都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的远距离偷拍。这样类似的微博，一共有47条。
“真是恶心。”“又是喜闻乐见的炫富女，不过样子还不错。”“贱人，吃老衲一棒。”“去死吧，富二代！”类似评论充满了每条微博的下方。
其他的搜索结果都是和今天的布告是一样的内容，这个新闻出现在了各大论坛的首页，同样被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凤小姐？”见夜辉一直没有反应，教导主任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
夜辉抬起头，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教室。
原本十分喧嚣的教室，在夜辉走进来的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夜辉看了看自己的座位，东方昕还没有来。
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板，四列的淡黄色桌椅，包裹着银边的深墨绿色黑板，放满了杂物有些发红的讲台，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是夜辉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夜辉无视了同学们的目光与沉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打发时间用的小说。
"凤小姐你真的做过移植手术吗？"乔矢晴一脸关切地走过来。
"是的。"夜辉没有抬头，冷淡地回答。
"哦，真是让人遗憾的消息。"仿佛在演话剧似的，乔矢晴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表示悲伤。
"那么你究竟是更换了哪一个部位呢？"她弯下腰，双手支撑在夜辉的桌子上，带着残忍笑容的脸越过书本贴了过来，"是肾吗？是肝吗？还是说，是心脏呢？"
夜辉把书合上，一言不发，可以看出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夜辉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了。
但是乔矢晴没有放过她，她低头看了一眼夜辉刚刚放下的书，发出了冷笑"难道说，你和这本《弗兰肯斯坦》里的科学怪人一样是用尸体缝制出来的怪物？"
"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乔矢晴捂住肚子大笑起来，"什么大小姐啊，你爸是吸别人血汗的吸血鬼，而你则是不吞食别人的尸体就活不下去的食尸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夜辉握住自己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白皙的皮肉之中留下了带着血丝的痕迹。夜辉觉得自己的口腔中有一丝淡淡的铁锈的味道，她并不知道在自己在忍耐时咬破了嘴唇。第一次面对别人**裸的恶意，夜辉不知道该怎么做。
忍耐，忍耐，虽然很难过，但是夜辉还是在忍耐。因为她不希望让东方昕看到自己沮丧的样子，至少在最后，希望她能记住自己的笑脸。但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透明的液体从眼眶里滑出，顺着脸颊落下，这滴有些凉的晶莹的液体随着滑落距离的增加体积逐渐变小，在到达唇边之时彻底失去了水珠的形态，留下了一道泪痕。
"怎么了，大小姐，你怎么哭了呢？"乔矢晴将夜辉的小说卷成了话筒状递到了夜辉的嘴前，"来，说两……"
嘭的一声巨大声响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教室似乎都颤抖了一下。声音传出的方向，教室的前门，东方昕站在那里。她面无表情的收回砸在门上的右拳。因为润滑不足，经常发出吱吱呀呀声响的暗红色不锈钢防盗门的上部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陷。
东方昕什么时候到的，到底听到了什么，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正因朋友流下的泪水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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